古语有云,有美人兮,见之不忘,一日不见兮,思之如狂。
谢尹暗自捏了个诀,隐去了身形,跟着大红花轿慢悠悠的挪出了府邸,新郎官喜不自胜的模样,泛起苦笑,已经是第六世,他找了梨晏这么多年,找到了却从不接近,只远远的看着,至多能做的也就是帮她破厄。他突然有些累了,就算成仙又如何,始终逃不掉天意。
于是他去找了说书人,却是个身量窈窕的女子,唯有额间一点红印带了邪气,谢尹一怔,平日只知这说书人本事极大,能为人造出一场幻境来,却不知不仅是个女子,还是个堕仙。脑海里冒出种种想法,最终化为一句:“我……想求个幻境。”那说书人却是抿了口茶,才开口道:“那你也该知晓,来求我布幻境的人,得给我讲个故事吧?”谢尹颔首,才缓缓开口:“我认识她时,不过还是个少年……”
谢尹初识梨晏那会,还不过是个小仙士,却是师门中最受宠爱的弟子,少年心性,也就难免带了些许傲气,仗着会些术法,一心想着要惩治那些恶人,却又往往分辨不出谁善谁恶,听信了不少谣言,倒是冤枉了不少人。
而这天谢尹一如既往的做着他认为很英雄的事情,却是又被人哄骗,说是有家人欠钱不还之类的,他便不问真假,兴冲冲的去了。到了那家人门前,便揪了那家主人准备狠狠教训一顿,正架着人,却冲出一女子,痛斥了谢尹以及他身边人一顿,谢尹才知道此事原委,那家人却是借了钱,还钱时却被告知翻了好几倍,又因家底实在不行,才一直没能还上。而谢尹又知自己所做的那些并没有受到尊敬,反而被当做煞星,突然有些心灰意冷。而后他向那家人恭恭敬敬的道了歉,却换来那家女儿冷淡的回话:“你砸坏我家这么多零零碎碎的东西,以后还债更艰难了,你的道歉不要也罢。”谢尹本就少年心性,又是在师门中宠着长大的,听了这话,心中更是愧疚,在后来的日子里暗处帮着那家人还清了债务,就这样与那家女儿梨晏结识了。
梨晏本就生的一副好模样,性情也直爽,见谢尹知了错,暗中帮助了自家还债,一开始的怨怼也就消了,反而两人脾性相投,常一同出入各处玩乐,这一来二去,谢尹倒是对梨晏生出了些许好感来,却心知自己是要修仙的,与梨晏到底不是一道人,暗自叹息。
又过几年,梨晏的身子骨却是大不如前,甚至还有愈来愈弱的迹象,急坏了谢尹,找了不少的医者,却也都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,气的谢尹怒骂庸医,倒是梨晏在一边皱眉道:“医者仁心,人家肯来已是不错了,且看了这么多大夫,也都不明所以,如何说是庸医。”谢尹无言,只得对那医者道了歉,又温声细语的哄着梨晏,却也继续期待着找到位神医。
后来神医没找着,却来了个散仙,见了梨晏的模样,便拽了谢尹出了院门,对谢尹道:“真是糊涂!那姑娘不过是凡人,而你却是极有仙缘的,你俩注定不能在一起,而偏你又在她身边待了许多年,她虽是日日受着你的泽瑞,却也暗暗折了寿,如今只怕是……”尚未听完,谢尹急急打断道:“求仙者救她,谢尹甘愿往后侍奉仙者左右!”而那散仙却是摇摇头,叹息着走了,临走前对谢尹道:“若你还有想对她说的……便早些去说了吧。”
谢尹有些失魂的回了小院,看见缠绵病榻许久的梨晏,却是无话,他想不到是自己害了梨晏,一想到这里,他就觉得自己真是十恶不赦的罪人,常人都是将心中人捧在手心里,而他却将自己所爱推入了轮回里。
良久无言,却是梨晏先开了口:“谢尹……你记不记得,你曾经对我说,最喜欢《凤求凰》中的一句话,有美人兮……见之不忘,那后来呢?”谢尹一愣,答道:“一日不见兮……思之如狂。”梨晏听了,笑道:“我应当也要走了,你会如诗中所言……思我至狂吗。”然后她沉吟许久,复道:“大概是不会了……你可是要做神仙的啊……”见谢尹不答,梨晏又笑起来,颊边浅浅梨涡甚是好看,她说:“谢尹……我思慕你,欢喜着你,成日都期盼着你来找我,只是你是要当大神仙的啊……你我注定不是一路人了。”谢尹心中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心思,却始终不知该说什么,只唤了声“梨晏”便没了下文,有些踌躇。梨晏却是不在意,又同他说:“曾经我是把你当成英雄的,现在也是,只是你是英雄,却不是我的英雄,真是可惜……”言至此,她顿了顿,又道:“谢尹……我大概要走了,真希望你能做我的英雄……”却是越说越缓,谢尹抬头看她,却是已经咽了气。
梨晏风光的下了葬,谢尹沉郁了许久,却突然想着去寻梨晏的转世,这一找,又是许多年。找了那么多转世,找到谢尹已经成仙,而那些故事,大多也都不必在意了。
“讲完了?”说书人看着谢尹,淡淡道。谢尹点头,问道:“现在……可以布幻境了吗。”见他如此,说书人也不再说什么,只是施了术法将他丢进了幻境中,便不再过问。
只是说书人在额间红印亮起时嗤笑一声:“痴儿。纵然已经成仙,不过是剩下些许记忆,入那幻境你想改变些什么,却不知,不过徒劳罢了。”
此时的幻境中,谢尹没有走上修仙的路,而梨晏,却已经在山中练起了术法来,两人都是欣喜的。
至于后来?哪里有那么多后来,不过皆是大梦一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