巨树成丛,有个姑娘倚在树旁,身旁立着一头妖兽,说来也奇,这妖兽状如牛而白首,独有一眼,身后有一尾,那个姑娘笑意浅浅,道:“你已经完全好啦,去吧,回你自己的地方去。”那兽轻吼一声,仿佛在回应着姑娘的话,而随着这声吼叫,树上初发的芽枯了,参天的树干竟一瞬朽朽老矣,而那姑娘也在那一瞬化了飞灰。
蜚睁开眼,不觉有些惶惶,他又想起那个救过他的姑娘了。本是好心救他,却被他初愈时无意识释放的火灵所毁。正想着,却发觉已经到了宁海县,手上玉片泛着点点光晕,他想,大概近了,该是还债的时候了。
修道者是不会放过他的,蜚知道,但没料到的,却是那个姑娘的现状,若非玉片泛着莹莹的光,他都感到有些不可置信。
他是在镇妖塔里找到那个姑娘的,或者说……那只遍体鳞伤的狼妖,连尾巴和耳朵都藏不住了,好像失了灵智,纵然奄奄一息,一双眸子仍是带了无尽的凶狠,是极渗人的。绕是如此,蜚还是把她打晕带离了镇妖塔。
她醒时大概恢复了灵智,看到蜚,有些警惕:“你是谁?”他不答,只是笑着问道:“你叫什么?”她起身时好像触到了伤处,有些龇牙咧嘴道:“如烬。你是谁?”她仍执着那个问题,而蜚从善如流道:“那么,如烬,你想要什么呢?”她挣扎着起了,摇摇头道:“我什么都不想要,反倒你,像个怪人。”“为何?”蜚挑眉,奇道。如烬垂眸,道:“就算用妖界的规矩来说,你应当携恩图报,然而你没有,而且,”她顿了顿,又道:“我自诩修为尚可,我能看到你的原身,却看不透你到底隶属何界。”蜚唇角勾了起来:“你很聪明,”而后托着下巴,看向如烬,又道:“我叫蜚,其他的,你不必知道。”如烬没有说话。
“决定好了吗?你想要我做的事。”良久,蜚突然开口。如烬抿唇,不再问缘由,她笑起来,眸里好似带了万千潋滟光:“当下妖界无主,群妖混乱至极,而我想做妖界至尊,你能办到吗?”“只要你想。”他说。
而后破万敌,斩尽各不服之妖,风头替她出了,带着如烬一步步登上妖王之位。
而此时妖王殿中,他看着如烬,有些失神,她早就不是曾经那个落魄的狼妖,她也一直在变强,眼角的狠厉重了不少,却和那年救他的姑娘完全不同,不觉让人迷惑,他说:“你想要的我已经做到了,我要走了。”如烬没有答话,一时有些尴尬。良久,她问:“不能留下吗?”蜚摇头:“我欠你的已经还清了,我要去我该去的地方了。”“那你去哪?”如烬问他。“去辅佐一个人。”“那为什么你不能留下来辅佐我呢?我也能给你很多啊!”她情绪有些激动,垂下的眸抬起,眼里带了说不明的情绪。他突然有些不舍,鬼使神差的,点了点头。
他留在妖界许多年,久到他爱上如烬,久到……他成了王夫。却已经忘记曾有人说过,若事成不离,必有大劫一句。
而后,妖界联合魔界,向人界宣战,妖王夫妇联手,对付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,自是无敌。只是有时候蜚会觉得,如烬真的是那个姑娘吗,他真的……做的对吗。而后他同如烬商量,却生生吵起来,如烬甩袖而去,他只能在原地,不知如何是好。
这夜他有些困倦,好像又做了一个梦,梦里是许久未见的那个姑娘,只是看着他,就缓缓落下泪来,却又久久无言。他心头有些不安,惊醒时却不见如烬,待到寻去,却是不见一人。
而他找到如烬时,她已经死了。为谁所杀?他的仇家。仙界的人始终不放过他,那些年里他在焰娘那里,结界太厚,所以找不到他。但这么多年过去了,仙界居然也都完全没有放过他的意思,不觉打了个寒颤。
最后他带着满身的伤回了结界,焰娘看他一眼,无悲无喜,道:“悟了?”他跪下,道:“师父,徒儿……不该执念过往,害了她。”顿了顿,又道:“可我总觉得,她不是她。”焰娘笑道:“自然不是。那个救你的姑娘魂魄不能养生,唯有一魄附在那只幼狼身上,我让你去遇的,却正是她。”他说:“请师父救她。”“可你想报答的,难道不是那个姑娘?”焰娘挑眉,如是道。蜚沉默,焰娘好似觉得这问题有些忒为难他了,又道:“大概是没得救的,但你还有个选择。”“什么选择?”“毁仙界,灭神明,替她报仇。”“怎么做?”“上太山,不得召唤,不可归。”
待他离去,焰娘方躺在榻上,笑意浅浅,抚着眉间红印,暗道:我要回来了,你,准备好了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