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,是仙家之子,自幼由仙人培养,修习仙法。
她,是将军之女,自幼受家族影响,擅舞刀枪。
若不是妖魔侵袭,扰乱轮回秩序,二人本该无缘。
但缘分,终究是好物么?
秋日的深夜,是凉爽的。
树叶在漆黑一片中晃动着,那些能牢牢抓住树枝的,随着风声沙沙作响,而那些干枯无力的,则任由风的摆布,在空中摇曳。
终于,风腻了,它落下了,从漆黑一片中坠落,落入一丝光亮之中,那已有半身枯黄的叶子,静静躺在地上。
“啪”
马蹄踩踏在落叶上,蹄下的泥土粘起那半片翠绿,把它带向远方,而碎开的枯黄,则陷入泥泞,混杂在泥土中,随着马蹄声远去,而沉入黑暗。
那是一支由几人组成的小队,领头的人骑着马,虽一副男装扮相,但却能一眼认出她是女子,紧跟在她身后的四人也骑着马,似乎是担任护卫的差事。
他们像是在运送着什么,准确的说应该是押送,因为在他们的后方,有一辆被官兵包围着的囚车,火光在官兵手中的火把上跳跃着,映出在这囚车之中,身负重伤的道士。
“啊~”
不知从谁那里,传出一声呵欠,虽然在安静的夜晚中呵欠声显得格外响亮,不过倒也没什么人注意,这趟押送的过程,从一开始就十分轻松。
“你说这个臭道士到底是个什么人物?一定要我们连夜押送。”
“听说这可是个通天教的妖道,法力高着呢。要不是身负重伤,给我十个胆子,我也不敢来啊。”
官兵们一边前行一边嘀咕着,无聊的夜晚,似乎与他人闲聊几句,能多少驱赶一些困意。
可夜晚突然笼罩在他们身上,跳跃的火光在一瞬间全部消失,黑夜中只能听到几声沉闷的呻吟声,与恐惧渐渐走来的脚步。
夜,越来越安静了,安静的似乎只能听到风声。
漆黑之中忽然间闪烁了一下,像利刃划破黑夜,像死亡逼近的预兆。
女子胯下的马忽然之间长啸一声,它前身立起,用躯体挡住了黑暗中的刀剑,而女子则跌落在地面。敌人是谁?下一击我该如何避开?女子拔出武器不断缓缓移动,漆黑依旧笼罩着她。
“呯”
从背后传来金属碰撞的声音,随之而来的是一连串的打斗声,火花在漆黑中跳跃,像舞蹈般随着声音迸发。
而这一切都在一声惨叫后停止。随之出现的是一团火焰,渐渐飞向头顶,火光撑破黑暗,将周围照亮。
月光也回来了,妖道的躯体被宝剑刺入,固定在地上。而那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,原来是他夺去视线的法术。
女子坐在地上,她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冰凉,除了浮在半空中的一团火焰,以及面前那个带着微笑的少年。
“看来剩下的路程要我陪你走回去了呢。”
少年的笑容映在她的眼中,这是他们的初遇,也是他们的缘。
——
妖道的审问持续了三个月,而少年则留在她的身边,一来是因为他从仙界来的任务,便是押送这妖道回去,二来是因为他正住在将军府上,受将军之托,陪着他的女儿。时下流行的赏花、赏月或是逛逛集市,他们一次也没有做过,只是天天黏在一起跑出城外,不知做什么去了。但在这少年住下的三个月中,周围的强盗、小妖倒是乖了许多,统统都不知藏到了哪里,再也不见踪影。
“你真的要走了么?”
三个月转眼间就过去了,押送的日期到来了,一切以准备就绪,只等少年出发。
“不用担心,我只是回去一趟,马上就能回来找你的。”
“那是几日?”女子望着少年,眼中除了不舍,还有忍耐。
“至多二十日就能回来。”少年依旧挂着他那坚定的笑容。
“那我等你。”说罢,便用力拉扯少年的衣袖,他向前跌了几步,撞在她的怀里,双唇轻触,这便是他们的约定,“二十日,记住了。”
记忆定格在这里,定格在少年涨红了的脸上,与女子温柔的笑容。
二十日,他记得,他将事务料理完之后,便匆忙的跑走了。问他要去何处,也只是带着灿烂的笑容回答,与人有约。
可他却不知道,这二十日,究竟会有多么漫长。
——
约定的日子到了,少年如约出现在了,这座城的上空,他驾着云,在空中转了几圈,这座城似乎和几日前离别时,有些不太相同了。
管不了那么多了,他在空中迫切的寻找将军的府邸,可在原来的地方,早已改建为别的东西,城内的一切都变了模样,与二十日前。
二十日,短短二十日,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?
夕阳、黄昏,城墙顶部,一位少年独自坐着,眼神空洞,望向远方。
“呯”
茶具碎了一地。
一位穿着华丽的女子呆呆的站在他身旁,她眼中映出少年的模样,与那“二十日”之前,一模一样。
少年回过神来,看着站在旁边的陌生女人。
“啊不好意思,我不是什么坏人,我这就回......”
略带歉意的目光从她身上扫过,这是一个穿着有些华丽的成熟女人,少年心想,若是在二十年前,想必她也是个美人吧。
少年想到,她看起来也不像是家世平平的人,说不定她会知道将军一家的去处呢。
“请问,您知道将军府在哪里么?我与他们有约,没想到才过了几日,城里就变了模样。”少年不好意思的摸着后脑,“我迷路了。”
女子没有说话,身体微微向前半步,但马上便停住了。
“不知道。”
看女子神态有些奇怪,少年便道了谢,匆匆离去了。
夕阳沉入地面,他走时如他来时一般,披着月光,自黑暗中出现,又消失在黑暗中。
泪水终于从眼角滑落,从她细微的皱纹,滑向地面。
漫长的二十日终于到了,时间如少年从云端洒下的泪水,转瞬间消逝。
只怪我没能守住约定,没等到你回来,就先老了。
只怪我没能守住约定,没能找到你,就先离去了。
只怪时间的枷锁,将人分为天地,拆成两个世界。
何人有错?又该怨谁?
而她饱经风霜的唇,又该如何与他稚嫩的唇,合成一片新叶。
终于,风腻了,枯黄的树叶落了地,在漆黑的角落,化作土壤。